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秦游夏

18年綠茵馳騁，終有一別，36歲的胡梅爾斯在上周五宣布將于今夏結束職業生涯。盡管他沒能像童話中寫的那樣，身著曾經穿了13年半的黃黑球衣謝幕，去年先后與歐冠冠軍和本土歐洲杯失之交臂。但無論如何，這都不會影響胡梅爾斯的偉大，他是德國足球歷史和多特蒙德隊史上最偉大的中衛之一，是把防守技巧、長傳策動演繹為教科書的文藝中衛，是德國2014年世界杯的冠軍基石，是多年扛著多特蒙德前進的領袖，是敢于直抒胸臆的性情中人。今后，我們會無比想念他那招牌式的外腳背對角長傳。

35歲仍戰神

看著濃縮了職業生涯酸甜苦辣的4分30秒視頻剪輯，胡梅爾斯宣布了兩個月后掛靴的決定，這是任何職業球員都不愿經歷但又必須經歷的時刻。胡梅表示：“當我回首一切時，我才知道這條漫長的旅程對我意味著什么。”從為青訓球隊拜仁上演德甲首秀，到加盟多特后成長為球隊的定海神針，從2014里約之夜夢圓金杯，到2016重返巴伐利亞，從2019年聽從內心的決定重返多特蒙德，直到離別時刻，他仍然為黃黑色球衣燃盡自己的最后一點能量，率隊殺入歐冠決賽。老胡的職業生涯，包含了所有的起承轉合和戲劇性，見證了德國足球頂端過去20年的點點滴滴。

告別視頻中，老胡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是：“上賽季最后一輪，我們主場4比0擊敗達姆施塔特，賽后我望向南看臺，這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，當時我的未來還沒有確定，但我能感覺到，這是告別的時刻。”這不僅是羅伊斯的官方告別，也是胡梅爾斯的悄然謝幕。一周后的溫布利，老胡的多特正式比賽出場次數，定格為508次，在溫布利，他再次與大耳朵杯擦肩而過。

如果拿到了歐冠冠軍，天知道老胡會不會提前一年掛靴，像克羅斯那樣在簇擁之中被隊友高高捧起。多特上賽季歐冠從死亡之組頭名出線，連克埃因霍溫、馬競和巴黎圣日耳曼三大強敵，以黑馬身份殺入決賽，煥發第二春的老胡居功至偉。上賽季歐冠，他一共4次拿到歐足聯的全場最佳稱號，從威斯特法倫到圣西羅，再到王子公園，他征服了一座座球場。半決賽兩回合，老胡都是戰神級表現，也都是全場最佳。首回合，他帶領隊友們筑起黃墻，次回合用金子般的頭球破門，讓球隊吃下定心丸。

歐冠征程中，老胡將他和主帥特爾齊奇的意見分歧拋在腦后，一切以球隊利益為重。老胡當時的身體狀態，已經無法像其他隊友那樣正常訓練。一場惡戰之后，通常只能進行恢復性訓練，然后就是參加球隊的最后一練，迎接下一場惡戰。你會無比佩服老胡的堅韌，為黃黑色燒盡油箱里的所有儲備。你也會感慨老胡的優秀，即便沒辦法正常訓練，到了要勁的時刻，他依舊是一夫當關，妥妥世界級。

2024年，老胡還入選了金球獎30人候選名單，為了參加本土歐洲杯的夢想，他將競技狀態調整到了極致。然而在2023年秋冬短暫回歸德國隊后，他終究沒能叩開納格爾斯曼的大門。一則老胡的速度短板，并不適配德國隊的高位踢法，二則納帥很難接受一個難以系統參加球隊訓練的球員入隊，三則他擔心個性強大的前世界杯冠軍中衛會打破更衣室平衡。

縱使老夫聊發少年狂，老胡也沒能迎來多特的一紙新約。去年5月，里肯成為多特體育總經理，對陣容開啟大刀闊斧的重建，本地孩子羅伊斯都成為犧牲品，老胡也未能幸免。從告別視頻中，能夠清晰感到他是多么想在威斯特法倫結束職業生涯，而不是羅馬抑或哪里。但這就是如今職業足球的殘酷，縱使他的好友托馬斯·穆勒亦如此。老胡最近一次出現在威斯特法倫球場，是去年秋天庫巴和皮什切克的聯合告別賽。有朝一日，他也配得上在魯爾足球圣殿，迎來一次只屬于他自己的告別。

老胡宣布退役后，多特蒙德官方社交媒體表示：“我們俱樂部歷史上最偉大的球員之一，將要結束職業生涯。馬茨，你的職業生涯是無與倫比的，我們向你的付出、成功和生涯深深鞠躬。永遠的普魯士人，永遠的黃黑傳奇！”

即便人在羅馬，老胡依舊心系黃黑，多特的歐冠比賽基本都會準時關注。他會為了昔日搭檔尼科·施洛特貝克的精彩發揮擊節叫好，也會為了此前球隊糟糕的狀態擔憂。而施洛特貝克，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老胡給故主留下的一份財富。上賽季歐冠征程中，施洛特貝克在老胡身邊穩步成長。作為本賽季多特陣中為數不多表現出眾的球員，“貝殼”多次公開表達過胡梅爾斯是自己的榜樣和學習對象。老胡退役后，施洛特貝克表示：“師傅，祝你未來一切都好！”這是兩代黃黑中衛之間的傳承。

巔峰黃黑的領袖

胡梅爾斯出生在一個體育家庭，父親當過球員，母親則是體育記者，他的弟弟約納斯也曾是職業球員，最高隨翁特哈興征戰過德丙聯賽。胡梅6歲時，父親赫爾曼得到拜仁青訓教練的工作，舉家遷往慕尼黑，隨后他順理成章地加入拜仁青訓。起初，胡梅爾斯的場上位置是前鋒，或許這也是胡梅喜歡向前的歷史原因。經過各級青訓和拜仁二隊的摸爬滾打，胡梅在2007年1月拿到首份職業合同，跟隨馬加特的一線隊訓練，并在2006-07賽季拜仁5比2美因茨的比賽中，上演德甲首秀。

接下來的賽季，拜仁重新請回希斯菲爾德，而陣中擁有盧西奧、德米凱利斯和范比滕這三大中衛，2007-08賽季上半程，胡梅爾斯沒有拿到1分鐘的出場時間，于是決定在2008年1月接過來自多特蒙德的橄欖枝，拜仁將他租借到魯爾區1年半。

當年夏天，克洛普從美因茨來到多特，開啟了多特的年輕化建設，20歲上下的胡梅爾斯成為他防線改造的最重要一環，多特也在2009年2月和拜仁談妥了買斷。同樣出生于1988年的胡梅爾斯和蘇博蒂奇成為搭檔，風華正茂的兩人互補性極強，蘇博蒂奇硬朗無比，胡梅爾斯則是更多負責補位和出球，逐漸成長為了一位剛柔并濟的全能中衛。2010-11賽季，胡梅領銜的防線僅丟22球，多特時隔9年再捧沙拉盤。

2010到2013，是克洛普大黃鋒最好的三年，將青春風暴和跑不死的重金屬足球，演繹得淋漓極致，曾一度連續5殺拜仁，2011-12賽季更是隊史首次實現德甲和德國杯雙冠王。2013年，經歷了對馬拉加的起死回生和半決賽首回合4比1大勝皇馬后，大黃蜂傲赴歐冠決賽，上演了迄今唯一一次的歐冠決賽德國內戰。少年老成的胡梅爾斯，已經成為當之無愧的防守棟梁和領袖球員，越是大場面，越是世界級。面對老東家拜仁，老胡在2010-11賽季3比1做客安聯的比賽中打入頭槌；2011-12賽季5比2拜仁的德國杯決賽，則穩穩操刀罰入點球。

教科書級攻防技巧

胡梅爾斯永遠都不是最快的那一個，年輕時也是如此，但他總能通過精準的上搶和預判，把危險化解于萌芽。他足球智慧極高，總能在場上洞悉對手的潛在傳球線路，對位的前鋒很難在他前面舒服背身拿球乃至轉身。身高達到1.92米的他，對抗能力出眾，這也讓胡梅爾斯成為對手難以逾越的高山。上賽季歐冠征程，證明了只要球隊擁有得當的防守體系，不管25歲還是35歲，老胡都可以成為那個值得信賴的防線燈塔。

只要不陷入和靈巧型球員的速度比拼或是錯位防守，胡梅的防守技術猶如一部教科書。更絕妙的是他的有球能力，當對手高壓時，胡梅總能從容不迫，給隊友帶來安定感，持球推進撕扯對手防守體系，也是胡梅年輕時候的正常操作。標志性的外腳背對角線長傳，則是老胡球場上十數年如一日的黃金招牌，胡梅爾斯的社交媒體昵稱就叫做Aussenrist15，意為外腳背15號。

老胡雙足能力都相當過硬，無論踢左中衛還是右中衛都游刃有余，搭檔選完老胡再去填坑。比如和蘇博蒂奇搭檔，胡梅主踢左中衛，和左腳將施洛特貝克搭檔，老胡則是負責右半邊。全面的攻防能力、出色的比賽氣質，外加英俊的長相，也讓胡梅早早得到了“胡肯鮑爾”的昵稱，這是德國防守球員可以得到的最高禮遇。

“胡向前”，也是老胡的外號，他總是耐不住寂寞持球壓上，并在本方定位球中成為殺器。上賽季德甲做客對弗賴堡梅開二度后，胡梅爾斯完成了連續16個賽季在德甲都有進球的壯舉，歷史第6人，也是第一位防守球員。職業生涯442場德甲生涯，老胡砍下33球22助攻，90場歐冠比賽則是5球4助攻，代表德國隊則是78場進5球，真帶刀侍衛。

被忽視的世界杯英雄

2016年夏天，胡梅爾斯從多特轉會拜仁，引起了黃黑擁躉的巨大不滿，畢竟先前胡梅爾斯還曾對格策投敵的做法嗤之以鼻，但隨著2019年重返多特后在接下來的5個賽季再次扛起重任，多特球迷早可以對此釋懷。胡梅畢竟曾在拜仁青訓效力過12年，且當時克洛普時代已經落下帷幕，拜仁顯然是更有機會拿歐冠冠軍的選擇。這些是表面上的因素，其實背后還有一個重要內情，胡梅爾斯的妻子卡茜是慕尼黑人，兩人在2015年完婚后，她希望可以和丈夫一起回到更繁華的家鄉。如果不是卡茜的攛掇，老胡或許不會做背叛多特的選擇。

隨著胡梅和卡茜的婚姻逐漸走向盡頭，在尼科·科瓦奇手下過得并不如意的胡梅，在2019年夏天重返威斯特法倫，他更愿意一個人住在多特蒙德市郊的菲尼克斯胡，多特為此付出了創造隊史新高的3050萬歐元轉會費。

胡梅爾斯的職業生涯最高光時刻，無疑是2014年在馬拉卡納球場捧起大力神杯。1/4決賽1比0淘汰法國的比賽中，胡梅接應克羅斯的定位球金頭一甩，決定了比賽結果。決賽中，帶傷作戰的胡梅爾斯咬牙堅持120分鐘，與博阿滕通力合作，頂住了阿根廷人的所有進攻。冠軍主帥勒夫評價道：“很多其他的奪冠功臣或許更多被議論，但在我看來，胡梅爾斯是無名英雄。如果沒有他在那屆賽事尤其是決賽中的表現，我不確定我們能否成為冠軍。”

去年9月，胡梅爾斯以自由身簽約羅馬，歷經德羅西、尤里奇和拉涅利三任主帥和俱樂部的內部震動。只有在拉涅利執教初期，老胡獲得了真正的重用，也為紅狼的漸入佳境做出過貢獻，甚至有意大利媒體評價道：“胡梅爾斯就像是一個足球教授，他的比賽氣場，一看就是拿過世界杯冠軍的球員。”可惜，老胡在此前的歐聯杯1/8決賽次回合，第11分鐘就被罰下，導致球隊被畢爾巴鄂競技淘汰，老胡第一時間向全隊道歉。在最近一次他和弟弟約納斯的播客中，老胡對此耿耿于懷：“這或許是我職業生涯犯過最嚴重的錯誤，我在更衣室里坐著并祈禱我們可以以某種方式晉級。每一個隊友都需要為了我多跑幾米，我真的十分抱歉。”

故事的結局，或許不是最圓滿的，但世間又哪來那么多的完美結局。胡梅爾斯18年的職業生涯，已經足夠精彩、足夠波瀾壯闊。每一個德國足球愛好者，都應當為21世紀德國最好的中衛，送上最高的敬意。而我，會一直想念他瀟灑的外腳背長傳。